文章来源：中国国际象棋协会

专栏/ 林峰

巨星的恩恩怨怨

——科尔奇诺依向卡尔波夫的两次挑战

由于菲舍尔拒绝卫冕，1976年，24岁的苏联棋手卡尔波夫不战而成为世界冠军。为了证明自己确有资格当此荣衔，卡尔波夫在1975年至1977年的3年之间参加了14次最高级别的比赛，并获得12次第一。然而，真正的考验来临了，1978年，三年一度的世界冠军争夺赛，卡尔波夫首次卫冕赛就遇到了强有力的挑战，对手是2年前背离苏联投奔西方的科尔奇诺依，这场棋枰上的大战自然引起了世界棋坛的极大关注。

科尔奇诺依是在1976年（即他45岁那年）去阿姆斯特丹国际比赛后拒绝回苏的。他得到了荷兰警方的政治收容，后来移居瑞士。他声称，他之所以离开苏联出走，完全是由于苏联棋协对他的压制和歧视所致。他回顾1974年在莫斯科举行的挑战者决赛，不由怒火胸中烧。他说，他本可战胜卡尔波夫的，但由于苏联棋协有意偏袒年轻的对手，对他施加压力，他才不得不以1分之差（胜2、和19、负3）失去向菲舍尔挑战（实际上是不战而登上世界冠军宝座）的机会。

苏联棋协对科尔奇诺依的行为迅即作出反应，决定撤销他的苏联荣誉体育大师、特级大师和苏联体育大师头衔，并对他严厉抨击、强烈谴责。除了卡尔波夫本人和德高望重的前世界冠军鲍特维尼克外，所有的30多名苏联国际特级大师都联名著文拥护苏联棋协的决定，并声讨科尔奇诺依因个人的恩恩怨怨“导致国际纠葛”以及“与祖国决裂”的行径。

这一届世界棋王争霸战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于菲律宾碧瑶揭开战幕的。赛前，世界各大通讯社的记者，多家棋刊的编辑以及世界棋坛的高手、名将纷纷涌入进行采访和观战。菲律宾还通过卫星向全世界转播比赛实况。

距离菲律宾首府马尼拉250公里的碧瑶市，风光绮旎，景色宜人。然而，比赛气氛却极其紧张激烈。“冤家狭路相逢”，科尔奇诺依不忘前仇，声称要击败卡尔波夫，以显示曾被苏联棋协扼杀的棋艺才华。而卡尔波夫自然也十分清楚这次比赛的政治含义，他说：“这可不单单是一个冠军的问题呐！”

确实，这场棋赛，已经远远超出了“棋”的范围。比赛过程中，双方在台前幕后明争暗斗。棋艺角逐、心理战术和政治斗争三者交织在一起，许多是是非非，裁判无法处理，都只得让由多人组成的仲裁委员会讨论和投票表决。

按国际棋联新规定，从本届世界冠军赛起赛制改为先胜6局者为世界冠军，和棋不计。然而尚未开赛，双方就在枰外争执不下。按国际比赛惯例，双方应当在棋桌上分别挂出本国的小国旗，以示棋手所代表的国家。科尔奇诺依要求挂瑞士国旗，苏方则以科氏尚未加入瑞士国籍为由，要他挂白旗，或挂苏联国旗，上注“叛离”。双方各不相让，开幕式和比赛因此推迟2天，最后，在国际棋联的干预下，仲裁委员会决定双方破例都不挂国旗，科尔奇诺依作为无国籍人士参加。在这类比赛中不挂国旗，于棋史上尚属首次。

双方在不愉快的气氛里连下了7局和棋，其中第五局两人恶搏了124个回合，真是一场好斗！最后科尔奇诺依虽多一象，但已是一副理论和局，在第124着时，科氏故意飞了一步象，造成对方无子可动。这对卡尔波夫来说，无疑算是一种“刺激”。

第六局卡尔波夫放弃通常的王前兵起步，走了一局短和棋。看来他似乎有些疲劳，需要轻松一下。其实，他正暗中筹划，准备给对方迎头痛击。第八局，卡尔波夫执白棋又以王前兵起步，说明他已考虑成熟了。

按照前几局的习惯，在赛前双方握握手，然后就座开赛。这一局当科尔奇诺依伸手给卡尔波夫时，卡尔波夫对他冷冰冰地摇摇头，明显地露出轻蔑的神情。科尔奇诺依勃然变色，好半天还平静不下来。不用说，这于比赛大大不利。对局的前8回合重复了第二、四局的局面，然而第九步，卡尔波夫突然豁出新招，使科尔奇诺依为之心神不安，应着失当而陷入窘境，第二十八回合，卡尔波夫闪将成杀，科尔奇诺依恼羞成怒拒绝在对局记录上签字。

第十一局，科尔奇诺依扳回一局，第十三和十四局双方又各胜1局，比分成为2比2平。此后卡尔波夫又赢得了第十七、二十一、二十七局，5比2遥遥领先，再胜1局，他就可以卫冕成功了。

可以说，卡尔波夫取得优势并非他一个人的努力所致。苏联棋协为了保全“脸面”，派出了一个拥有14名成员的庞大代表团，其中不但有助手若干人，而且还有医生、司机、厨师、试食员、心理学家等。据科尔奇诺依辨认，代表团内还有克格勃（苏联秘密警察）2人，而科氏的代表团则只有5人。除团长外，余皆助手。更有甚者，苏联方面还以派记者等名义不断变相扩大助手队伍。此外，封局以后，还通过长途电话，征询国内高手的意见。在这方面，科氏自然望尘莫及了。

但是，奇迹出现了。擅长中局搏杀，善于使局面复杂化的进攻型棋手科尔奇诺依在劣势下并不气馁，在第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一局中竟连扳了3分，追成5比5平。这位敢于拼搏、韧劲十足的斗士使世界冠军的争夺战进入最激动人心的白热化程度。科尔奇诺依只要再赢一局，就能实现自己多年的心愿了。

在第三十二局这一决战过程中，苏联代表团中有位叫祖恰尔的“医生”又坐上了观众席的前排，正对着科尔奇诺依，用目不转睛的凝视对科氏进行思维干扰。据说，这位祖恰尔是位心灵心理学家（即灵学家，另一说是催眠术大师），能在100英尺以内，用意念控制术，扰乱棋手的注意力。整个比赛过程，祖恰尔一直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科尔奇诺依，科氏由于好几局胜利在望的棋受其干扰而未能获胜，便提出强烈抗议，经仲裁委员会讨论，限祖恰尔坐在观众席第七排以后。第三十二局，祖恰尔故伎重演，科尔奇诺依心里在打鼓，为何那位“巫医”有这种目光，莫非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了。最后，精神不够集中的科尔奇诺依以微小的误差失败了。科尔奇诺依尽管棋艺高超，斗志昂扬，但是过于敏感却是他的性格弱点，而这一点恰好被苏方利用了（后来，在卡尔波夫失冕于卡斯帕罗夫后的1986年“两卡”争霸战中，作为挑战者的卡尔波夫又起用了祖恰尔这位“代表团成员”，然而，祖恰尔的目光凝视术却毫无灵验，卡斯帕罗夫的思维一点未因此而被扰乱）。

历时93天的比赛以卡尔波夫险胜告一段落了。世界棋坛对利尔奇诺依的失败深表惋惜。国际棋联主席尤伟说，科氏是在强大的精神压力下参加这次对抗赛的。他认为，第三十一局打成6比6平以后科氏应该暂停比赛。

3年之后，即1981年10月，科尔奇诺依重又夺得挑战权，东山再起，在意大利北部小镇梅拉诺和卡尔波夫再度争夺世界冠军。

同1978年那次一样，苏联方面对此予以高度重视。早在距赛前还有数个月的5月，一个苏联的官方代表团就被委派飞赴赛地，住进二幢孤零零的别墅。6月，一名苏联科学家带着盖革计数器（一种用以测量放射性的仪器）把别墅里外检查了一遍，另一名成员则向当地警方提交了一份査询70个问题的备忘录，内容从当地的年平均降雨量到犯罪率，不一而足。9月，卡尔波夫和15名随行人员抵达赛地，他们携带了成箱俄国食品和数以千计的棋书、棋刊。

科尔奇诺依这几年来在西方揭露了苏联棋坛的许多秘闻丑闻令苏联当局恼羞成怒，为了政治因素和面子，苏方要求卡尔波夫无论如何也要再度卫住冠冕。

科氏总结了上次教训，向比赛组织者提出在比赛舞台和观众席之间设置一个防弹玻璃罩，以防外来干扰，但被婉言拒绝了。比赛从10月1日至11月18日，只弈了18局，卡尔波夫以胜6、负2、和10取胜。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世界冠军对抗赛中对局数最少的一次。

对此，苏联方面认为，这是由于卡尔波夫棋艺精湛而科尔奇诺依根本不是对手，所以才导致如此轻松卫冕的。

可是，西方却另有评论。据报道，科尔奇诺依在赛前曾写给苏共总书记勃列日涅夫一封公开信，要求苏联允许把他的妻子和独生子离苏至瑞士与他团聚。苏联当局先是拒绝，后来在国际棋联的要求下才表示答应，然后又借故拖延。科尔奇诺依未开赛就承受过重的心理压力，整个比赛期间心神不宁，未能充分发挥水平。直至科氏败下阵来，苏联当局才允许其妻和子离苏去瑞士。

1984年，科尔奇诺依未能成为挑战者，在候选人半决赛中，负于卡斯帕罗夫。岁月不饶人，他毕竟已经63岁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逾6旬的科尔奇诺依至今仍在世界棋坛的一线战斗，然而要重新获得挑战权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虽则如此，他与卡尔波夫数度对抗的棋坛盛事，给世界棋坛留下深刻的印象。